Part 0
大三下学期的课程结束了。
当我即将在文学社退役的时候,有几个热心的学弟学妹要我给大家留个纪念。
我想也没有什么让大家留念的,就用表哥的书法草草的写了副对子。
上联是“天生我才必有用”,下联是“千金散尽还复来”,横批“活着便精彩”。
我不会写对联,只好引用诗句来陪衬横批。不管精彩不精彩,总算是个心愿。
我想我已经玩够了,该去别的地方释放了。三年来,觉得自己变了很多。
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变化,自己也太不清楚,所以翻开了日记看个究竟。
我的日记不是那种实质上的日记,看上去更像一部部短篇小说。
高中时代,应老师要求曾写过一次自传,在师生间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
从那之后,我就养成了写日记消磨时光再孤芳自赏的习惯。
现在看来很可笑,身边的人也跟着可笑。
还好,到今天我还能笑得出来。看到身边的人笑,我也发自内心的笑了。
Part1
高中那本日记已经找不到了,即使找到,估计也是面目全非,或者干脆和其他没用的书本一起被卖掉了。上了大学之后,我越来越懒得动笔。大二之后,我写东西几乎完全依赖于键盘,有些日记在电脑里的存档已经删除了。而大一时的日记是用笔写的,自然在书架的角落里保存的完好无损,从而充分体现出当年的朴实作风。好久没有碰过它了。
大约是三年前,九月初。
我带着一颗壮志骄阳的心离开了家乡,踏上了求学之路。我侥幸考入的正是当年玉皇大帝亲自在东土大唐创立的一所工业大学,后世称之为工大。
工大历来是一所好学校,以其独特的魅力,吸引着广大莘莘学子前来深造,曾培养出不少知名人物。还有哪些口碑,我就记不太清楚了。我表哥在我前一年考了进来,也是个厉害角色。
我拿着招生简章,上面将学校概况介绍的很详细。
东风路东校区(校本部)包括机电工程学院、自动化学院、经济管理学院、计算机学院、艺术设计学院。
西城路新校区包括轻工化工学院、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应用数学学院。
北海路北校区包括外国语学院、应用物理学院、文法学院和成人教育学院。
南山路南校区包括信息工程学院、建设学院和材料与能源学院。
我被本部的计算机学院录取,专业是计算机科学与应用。
记忆当中这不是我选择的专业,可惜当时在志愿表上添的是“服从分配”,显然是对工大这所学校充满了信心。
印象中最深刻的事迹,不是我在学校如何发奋图强、艰苦朴素,而是在表哥那里偷懒躲了半个月军训。看着人家在操场上训练得汗流浃背,我却在一旁幸灾乐祸。一直到军训结束后,才去学校交钱挂个名。
报到当天,在系领导和班主任面前撒谎的时候,发挥的不是很理想,给上级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有点糟。到后来这种场面见多了,语言中枢就逐渐产生了脸不红心不跳的条件反射。应变能力也越来越强,自然不会出事了。
逃避军训最严重的后果,就是三年来多掏了一大笔宿舍费。当表哥和我来到计算机学生公寓的时候,各楼层的六人间早已被人抢光,自己只能去住一年1500元的“豪华”四人间,但条件没比一年1000元的六人间好到哪去。
结果这一住就是三年。
当时为显气派,特意给寝室520起了个别名,叫紫禁城,并独自一人度过了在紫禁城的第一个夜晚。紫禁城听起来有点土,总算像个皇宫,怎么也不能叫伊甸园或是夜总会吧。
第二天是星期天。早晨醒来脑子里一片空白,不愿意起床,大概是高中熬夜所受的荼毒在作祟。
我真想睡到太阳不再上升的时候,如果有一天太阳不再升起。
下午仍是无所事事,兀自的发呆。隔壁同班的519有人来通知,说晚上班里要开会。我谢了人家,感谢这位同学竟然知道计算机0242班还有我这么一个人。
写完日记,无聊之余,索性继续睡觉。
醒来的时候,发现对面的床铺上有人在收拾东西。
这个不露声色的迟来客,竟是岳飞。
Part2
对于岳飞的到来,我感到十分惊喜。简单和他寒暄了几句,也没多说什么,赶着去班里开会。好不容易才找到我们计算机0242班的门牌,发现教室内已坐了不少人。
我跟岳飞在后面胡乱找了两副桌椅,并排坐下。
当我知道自己的学号是11的时候,还在暗自窃喜:原来我的高考成绩并不是那么差嘛,竟然排在第11位。再一看岳飞的学号我愣了,他竟然是32号。
班里一共33个人。
过后才发现,我们的学号是按姓名拼音的顺序排的,让我空喜了一场。事实残酷的表明,岳飞的成绩比我高了很多,因为录取的时候学校多给他加了200分。
而班会呢,自然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军训总结跟我无关,学校应该注意的事项也没听到,因为WALKMAN发出激昂的摇滚歌曲充斥着我的双耳。归根结底,就在于我们的班主任是位中年男子。
如果换个年轻的女老师,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把耳机摘下来听她讲两句。
散会之后,我请岳飞吃晚饭。要分清请客和买单的含义:我说请客,不一定代表我买单;我说买单,那可要我掏腰包了。说实话,我挺心疼那顿饭钱的,原因是岳飞能吃得很。
宿舍熄灯之后,反正也睡不着,干脆就引岳飞说话。他是一直率人,话很投机,我们俩就躺在床上天南地北的侃了起来。我这才得知,就在半年前,他率领的校队赢得了全省高中篮球联赛的冠军。
直至深夜,我们才各自睡去。
开学的第一天平淡无奇,只是环境有所变化而已。
大学上课不再像高中那样,好几十人甚至一百多人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只是换到了一个可以容纳几百号的阶梯教室里,几个班级上一门重视不同的课程而已。譬如说高等数学,就是这样。
学计算机网络和应用专业的都要学,高数对于哪个专业更为重要,恐怕只有那些编写教程的专家才知道。逻辑运算思维比较差的我,连高中的代数跟几何都搞不懂。只恨当初报的是理科啊!眼看这数学都升级成了高等的,我还有法子学吗?
上课开始不久,我便不自觉的吹响了溜出教室的号角,被文盲俗称为“溜号”;但毕竟是大学的第一节课,不求有功只求无过,所以运起内功专心听课。
而岳飞就让人放心多了,大概是昨晚睡眠不足,来到阶梯教室之后,趴在桌子上就睡了起来。本来想和他研究一下我们计算机三个班的美女产量、分布情况以及个体质量,可是他却一点默契也没有。
点名的时候,我就抓起他的胳膊用力一举,大家就可以断定:这人是活着来上课的。老师兀自的讲着,对于眼皮底下的芸芸众生毫不理会。最终,一堂妙趣横生的数学课就以我俩相安无事的结果草草收场。接下来的英语课简直是数学课的翻版。
现在回忆起来,我和岳飞在工大的亮相实在是波澜不惊。开学几天一直没什么起色,倒是班里新来个叫宋江的,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
Part3
记得第一次见到宋江的时候,好像是在我们的紫禁城。
他报到那天特神气,据说跟着高太尉身后在学校到处大开绿灯,少花了不少钱。对于他少花的那笔钱,我一直是耿耿于怀。要知道高俅那厮可是校长眼皮底下的红人啊!从那时起,就注定了宋江和高俅之间的特殊关系,后来连我也卷了进去。
宋江一进学校,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他要么是某保送来的高才生,要么就是××集团的少东家,不然怎么能请得动高大人亲自来送他入学啊?不过从他衣着来看,倒不像是个纨绔子弟嘛。那他一定是个天才少年了。校园里的人们纷纷议论着。
那天他见我正躺在床上看小说,就选择了与我临近的这张床铺。虽然我们两脚VS两脚,但这对我十分不公,因为这将代表着每天我对脚丫和袜子的辛勤呵护都会付诸东流。
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他的诞生,使我在班里的高考排名略有提高,从倒数第二升至第三。我们极其深厚的阶级感情就是通过这件事培养起来的。
宋江可不是什么天才少年,更不是什么纨绔子弟,而是家住市郊的一个穷小子,学号34,恰好是最后一名。相传当年她母亲和我们校长曾经有一段历史,具体内容我也不知道了。总之是托校长的福气,宋江凭借比我还低的高考成绩被工大计算机学院录取。
学校很识趣的把他分到了紫禁城,他的表现很快就使我们情投意合。
靠近后门的地势很有利用价值,尤其是阶梯教室的后门,这点不得不留意。上课点完名,老师便头也不抬的开始讲课,这样我们就可以大张旗鼓的顺着后门溜出去,尤其是宋江,他经常跑回紫禁城去开个唱。
如果老师叫到甲回答问题,那就是乙站起来对付,因为甲已经跑了;如果提问到乙,那么就由丙来回答,反正这么多人的容貌老师也不能逐个记清。很多老师印象中的宋江是岳飞的模样,而提问岳飞的时候则由我来冒充,但我还没给自己找到合适的替身。
渐渐的,我们在生活学习中摸索出了很多套路,各种方案层出不穷,简直是五花八门。比如说中午吃饭,一定是宋江赶在下课之前从阶梯教室的后门杀到食堂占位子,并由岳飞配合抢饭。而我负责收拾书本笔记,再背着书包去吃现成的。偶尔我也会客串一下抢饭的角色,一定是那天中午食堂有好菜,我跑去先下口为快。
但有一项分工,大家的意见很难达到统一。那就是刷餐具啊。只有自己刷自己的。我和宋江任意挥霍着岳飞的洗洁精,再将水龙头拧到最大流量,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把餐具刷得干干净净。不禁想起了某名牌洗衣粉的广告。
岳飞是我们三个当中最干净的。每个礼拜他都洗衣服,而且天天晚上洗袜子。我的勤劳程度稍差一点,偶尔去光顾学校外面的干洗店;而宋江呢,通常会在周末把脏衣服拿回家交给老妈帮他洗。
军训的残余思想还在危害着广大人们群众的利益。比如说将叠被的要求规定为整洁美观,实在是不可理喻。可是我们的破被子怎么叠也不如家里的美观。宿舍还是很干净的,除了偶尔会发现的宋江的几枚烟头。
宋江曾多次威逼利诱,教唆我学吸烟,而我却是大义凛然,坚决与不良习惯说“NO”。不过,自从紫禁城来了宋江之后,我们的生活变得有点多姿多彩了。
Part4
差生也有日记,
真的,
为什么你没发现?
因为我们坐在教室的后面?
我们在日记里呼喊:
放纵的日子很精彩,
失落的日子很无奈,
每天对着黑板上的问题,
傻傻发呆;
所以只好坚信,
天生我才必有用,
活着便精彩。
我们在日记里咆哮:
我们不怕考试,
却怕父母头上的缕缕银丝;
我们不怕进办公室,
早已习惯那冷嘲热讽。
面对这样世俗的眼光,
怎能轻易就投降?
我们总愿意唱,
不以成败论英雄,
或许只有这样,
才能展翅飞翔。
我们也渴望,
更多的关怀,
但这只是奢望,
因为没有资格去表白。
只有差生才懂得兄弟,
差生的日记里,
在最后一页,
有轻狂,
有失望,
更有迷惘。
我向来是那种老实人,在班级永远轮不到我出风头。从小学到初中,从初中到高中,被人视为差生这种优厚待遇,我早已习惯了。
直到高三上学期的一堂作文课,改变了这个局面。
当时我写了上面这首诗,语文老师看了挺受感动,发了母性慈悲,悄悄的给班主任提了建议,说啥也要把我从火坑里拉出来。因为在重点高中,座位的前后排就代表着你的学习成绩和在班主任心目中的地位。当时,我坐在教室后面倒数第三排。
结果班主任良心发现,接受了语文老师的建议。就这样,我从教室后排一下子调到讲台旁边的新闻,甚至引起了整个年组的关注。所有人都以为我爸给班主任送礼了呢。当时也没时间和他们解释,把自己的成绩搞上去再说。
说实话,坐第一排很不习惯,离老师太近了,从来没跟黑板这么亲密接触过。虽然我斜对着黑板并保持30°的角度,但每天吸食过量的粉笔灰对肺活量还是造成了很沉重的打击。早知道这样,宁可去学抽烟。
现在回想起来,多亏了语文老师那次提拔和备考的经历,才有了日后我在工大的时光。
上了大一之后,我基本上摆脱了差生所受的歧视。毕竟,工大勉强也算是省级重点高校。光是我们本部就很气派了,不知道新建的西校区是什么样子呢。工大与理想中的大学差距不大,甚至还要好于我的设想。不过,班干部选举这种名存实亡的行为依然残留至今。
我没参加军训,也没给新同学留下什么印象,决不会被选中,自是高枕无忧。
但也不能小看干部的“作用”。身为学生会宣传部部长的表哥,在即将毕业的时候,档案袋里就比别人多了一张有校领导签字的就业推荐书,都说企业单位愿意要这样的毕业生。强调一点,区区的班干部是不行的,要学生会的干部才成。
而我是那种胸无大志的人,当官的天赋半点也没有。
坐在教室的后排,看着老师在讲台上主持选举,看着一帮人争得头破血流,看着一张张陌生的脸,我更是有恃无恐,兴高采烈的看热闹。
看着看着,眼前不禁一片茫然,不想在高中的基础上继续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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