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第二章 奇怪棋局
冰室内，众人翘首观看，只见一块黄布长宽均约尺许，方方正正，上面绘着一块绿色棋盘，盘上黑白相间，攻杀正烈。棋盘右侧书写四个龙凤飞舞般的狂草“我为卿醉”。棋盘下有寥寥两行蝇头正楷，当是棋仙破法，但已无人顾的上看，目光已定定被吸在盘上。
松下执黑先行。盘上四角俱已安定，黑白各据其二，子空相当。胜负关键乃在中央两团互相纠缠的黑子和白子谁能占据优势。黑子布成一个八棱型状，七面均是铜墙铁壁一般，但偏有一面被白子攻入，令人看着特别不舒服。白子弯弯曲曲，形甚细长，但却尚未有一个眼位。而且白棋攻敌心切，先头部队如利剑尖锥般插入敌腹，但腰上却露出三路空隙，前后脱节严重。便如毒蛇猛然出击，却扑了个空，顿时把七寸要害全部暴露于敌人手下。
丁裳看得满头大汗，心想：“黑棋花费许多子力，倘被白棋完全破去腹空，必败无疑。而白棋中央既想疾进挺入，自身又有破绽，正处于两难境地。此时形势黑占上风，随时可以切断白方，吃其一块而大胜；但此局面却又轮白先行，白能下出什么妙着，既能破去黑空，又能做出两个眼呢？”
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
松下打了个喷嚏。
这也很正常。观战的人中间，起码有一半人知道，松下不习惯由人工控制的环境。他只喜欢天然的气候，哪怕极热或极冷。只是客随主便，他又不是个挑剔的客人，所以勉强忍受下来。
但他手上的棋子，却随着这一震，而落到棋盘之上。
十九.15位。
裁判立刻站起来，移到张朝奉身边，低低而清晰地解释了两句。
林之矜恍然。当即下令关闭阴离子调节设备，并和司仪通话，请他代表自己向双方棋手道歉。
张朝奉要求重新开局。
他需要堂堂正正的胜利。
松下拒绝了。一边赞叹着张朝奉的棋德，一边暗暗松了一口气，心里想着：‘多亏这个喷嚏，才让我有了时间重新这局棋，局面虽然被动，但还是有着先手的优势，如果重新开始，再要换个新的思路，只有对他有利了。！‘当然，这话可不能说。不过他也自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落子无悔！你们再劝，想逼我马上认输么？‘
松下的回答是‘啪‘地落下一子。
一.5位。
观战者都‘啊‘地一声，心里暗暗佩服：‘真不愧是棋圣啊！，这么被动的情况下还能站在这么高的高度审视全局。‘
松下用行动表达了对对手的尊重和赞赏。
张朝奉挠挠头皮。
象他们两个这样大有绝风的棋士，现在已经快绝迹了。
所以,他也没有去干涉。
张眼睛一亮，看看松下。
这一瞬间，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似已把握到胜利之门的钥匙。
他的脑海中，闪现出这样一句话：‘自然既立，阴阳生焉；阴阳既生，形势出矣。‘这是古代一位叫蔡邕的文学家在他一篇论书法的文章中说的。
那篇文章是他很小的时候读到的。他甚至还想起了那篇文章的名字。
《九势》！对，是《九势》。
松下锐利的电眼立刻捕捉到张嘴角微显的一丝笑意。
对他这种级别的棋手来说，这是个很不好的先兆。
因为这至少意味着对手的掩饰能力并不比他差。而作为一个下了二十年棋的职业棋手，其观测能力也是不容轻蔑的。
他体内灵敏度极高的感受系统这时也发出了警告：对方的气势正处于逐渐凝聚和增强的过程之中。
松下慢慢合上双眼。
如果说，他面前的这块棋盘刚才还是处于混沌无名之状的浩浩宇宙的话，那么现在形势已为之一变。
由一生二，太极分也！
那两颗在棋手们看来处于极可笑位置的棋子，在他眼里，却是那么和谐！那么美妙！就象太极图的两只太极眼，处处显示着恰到好处的刚柔、舒敛、虚实、轻重等对立统一的阴阳两个方面。
他轻轻嘘了口气，彻底明白应该怎样进行下去了。
盘上对称的两粒黑白子暂时处在平衡状态，没有什么优劣之分。所以目前的形势是不相上下。只要自己能破坏这种阴阳平衡，让自己的黑子占据优势，把对方的白子置于劣势地位，则必然可胜。
一想通这点，眼前立刻浮现出阴阳两气遥遥对峙的景象，他不加思索地随手抓起一颗黑子，投进盘中。
那是他发现的唯一可以充分对对方整体进行压迫的位置。
观战室里一片哗然。
松下下在了天元位上。
对这着棋本身，人们并无异议。天才嘛，本该如此飘逸不羁方合道理。
令众人大奇的是，松下的眼睛分明是闭着的！他怎能如此准确地找到位置呢？
大家屏住了呼吸。
毫不犹豫打下棋子的松下，神态坚定如怒目圆睁的大才子，双睛果然是紧紧闭着的！
张朝奉的身体轻轻动了一下。
本来，棋手是不会有什么身体语言的。但现在突然有了这本能的一刹那的反应，自己也吓了一跳，这招棋招平常来看，可以用一个“臭”来形容，无论是对局势的摆脱和对黑子的死活根本是风马牛不相及！
迫不得已，他紧紧扫视了一下整个盘面，企图发现什么对方的用意所在。答案在他意料之中：看不出。
他的身子又扭动了一下。
他凭什么闭着眼睛下棋？而且落得如此准确，毫无偏斜不正之态？
张朝奉几乎要怀疑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是不是在这个问题想的太过复杂了。
可他知道，那比对方闭着眼睛下棋更不可思议！
他迟疑了三分钟，才落下一颗子。
对他来说，这也是创记录的长考。
松下两人整个身心都已沉浸在宇宙之中。
他并不知道旁人在想什么，但他却明确地察觉到张朝奉那一刹那的心悸。
他知道他下对了。
而对方的反击也让他十分满足：‘好完美的图画！‘他审视着双方的阵形，不停地试探从左方、右方、上方、下方进行攻击。但他知道他下对了。
而对方的反击也让他十分满足：‘好完美的图画！‘他审视着双方的阵形，不停地试探从左方、右方、上方、下方进行攻击。但张朝奉守御十分严密精细，偶尔反击，却又非常大胆犀利，始终保持着完美无缺的态势。令他在赞美的同时也不禁苦恼心惊：‘他居然毫无破绽！‘
观战室里，大多数人如痴如醉，心神皆迷。连丁裳和詹战也不例外。。
这时，他们早把松下的眼睛是睁是闭这个疑问忘得一干二净，只是目不转睛地瞪视棋盘，期待着双方的下一手。
唯有苏安苍和郝赫仍保持着清醒。他们虽是5段，但两人的棋艺其实却是令人吃惊的差劲。他们真正关心的只是能不能赚到钱。
郝赫碰了一下苏安苍：‘苍老儿，三万，老规矩，怎么样？‘
苏安苍顿时肝火大起。
他之所以决意把郝赫扫地出门，并不是郝赫干活不卖力，也不是嫌他太笨。相反，他私下认为，郝赫比起自己虽有不及，却比天下大多数人更聪明。
他最恨的是，以郝赫的智慧，应该猜得到他最讨厌什么。张朝奉十分严密精细，偶尔反击，却又非常大胆犀利，始终保持着完美无缺的态势。令他在赞美的同时也不禁苦恼心惊：‘他居然毫无破绽！‘
他不喜欢人家叫他‘苍老儿‘、‘苍头儿‘。他认定，这是两种古典的侮辱性称呼。
这种想法实在不能算错。
但郝赫却从一入棋坛，就只用这两个词儿称呼他。
到现在已经叫了三十三天了。
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现在，这小子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这么肆无忌惮地这样叫他。
郝赫见他红着脸，连脖子都在充血，以为他心虚到了极点。不禁大摇其头：‘苍头儿呀苍头儿，您可真识……‘
‘时务‘两个字还没出口，苏安苍三十三天积累下来的狂怒已陡然爆发：‘三十万！‘
一声惊雷动天下！
郝赫吓得跳了起来：‘什么？‘
林之矜侧过头，嗔怪地瞪了二人一眼。
苏安苍快意地看着郝赫苍白的脸，狠狠道：‘怎么样？‘
八十二、八十四、八十六……
松下的每一手仍是那般沉着规范。
张朝奉感到压力越来越大。这是强攻不果的必然反弹。他透视一下全局，稳稳在自己的阵中添上了一支援军。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
他从未象现在这样更能体会到对手的睿智。
咦？
好象有些不对……
张朝奉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敏锐的感觉此时又提醒他：对方心理突然波动，出现不稳迹象。
他蓦然睁开蓄锐已久的双眼。
他看到了一滴汗珠。
松下的汗珠！
他竟然会出汗！
张朝奉思想一震的同时，又捕捉到他七色闪烁的眼睛里发射出的明显惧意。
张朝奉知道，松下决不是因为自感棋力不济而气沮神靡。
棋力上的差距并不是他的过错。他的责任只是尽量发挥现有的实力。
而且，现在还远远没有到能谈论胜负的时候。
那他害怕什么？
张朝奉大感兴趣。
‘啊乞！‘莫名其妙地，松下又打了个喷嚏。
观战室里，丁裳和詹战又交换了一个眼色。
他们再次同时看到了汗滴。
只不过，这次出汗的主人换了而已。
苏安苍和郝赫冷冷对视着。
裁判则以一脸淡然，却又忍不住好笑的模样看着这两个人。
他甚至连那么精彩的棋也不看了。
因为他觉得，这两个人的表演更为精彩。
意外又一次发生了。
在松下举着棋子，正准备下第一百手的时候，张朝奉头一扎，身体忽然向着棋盘栽了过去。幸好松下手疾眼快，右手顺势前伸，撑住张朝奉的前心，才避免了黑白子四溅的惨剧。
对局室里的电脑侍者全都呆住了。有两个级别稍差的的侍者甚至因信息溢出而大感浑身不适，一阵火星乱迸后瘫痪在地，报废了。
能坐在这间对局室的都经过了电脑秘书不动声色地各种检查，包括身体检查。不合适的人是绝不允许进来的。谁见过这种可怕的景象啊？
王真九段今年六十五岁。这正是从壮年向老年过渡的年龄。所以他比青年人镇定，却又比老人敏捷。他风一般从裁判桌后转出来，扶着张朝奉仰靠在宽大的椅背上，转头吩咐正忙着给张朝奉把脉的医生：‘别瞎忙。先去填封手吧！‘
这是充分了解松下的吩咐。如果换个对手，或许会立即要求判张朝奉弃权负也说不定。因为张朝奉这种局中昏厥，按照最新的裁判法，属于严重干扰对手思路的行为。被干扰方有权提出对局结束，裁判不得予以否决。
这部最新的《裁判法》是在棋迷联合会的强烈要求下通过的。因为社会上绝大多数人认为，围棋作为人类文明的一种象征，她的守护神──棋士，决不能是体魄不够强健的弱者！
当然，职业棋士中对这种看法不敢苟同的大有人在。如叶子琼九段，在新的裁判法通过的当天，便宣布脱离棋界，然后远赴海外，另谋高就去了。
王真九段虽未公开反对，内心也很不痛快。
这时，张朝奉勉强睁开眼，低声道：‘找张老先生来。‘
〈〈〈〈〈〈〈〈〈〈〈〈〈〈〈〈〈〈〈〈〈〈〈〈〈〈〈〈〈〈〈〈〈〈〈〈〈〈〈〈〈〈〈〈〈〈〈〈〈〈〈〈〈〈〈〈〈〈〈〈〈〈〈〈〈〈〈〈〈〈〈〈〈〈〈〈〈〈
张老是一个平时不轻易见到之人.
平日你根本找不到他人。要见他，非得事先预约。他如果同意，马上就会派徒弟来你的住处。因为他知道，你并不是想念他的人，而是他的医术。碰到他不高兴，对不起，天王老子也不买面子。可要是他尊敬的人呢，他也许就自个来了。
张朝奉并不是老头尊敬的人。因为他对老头一向很放肆。
但他是老头喜欢的人！
所以老头一听说他有病，马上带着一支由七名专家组成的‘医疗军团‘赶了过来。
在张朝奉的卧室，老头仔细检查了他的脑部和心脏。一般来说，这是棋手最容易受伤的两个部位。
张朝奉斜着老头可爱的红脸，笑道：‘检查了半天，是不是我没什么病，你反而生病了？‘
老头咂咂舌头：‘奇怪！为什么每次见面，你的胡说最后都被证实是真理呢？‘
另几位专家都笑了起来。
老头瞪他们一眼：‘笑什么？你们也想看笑话？出去！出去！‘
那些专家一齐伸伸舌头，然后大笑着全都出去了。
本书起点中文网(www.cmfu.com)首发，转载请保留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11-23 20:05:28编辑过] | 
IP卡
狗仔卡
发表于 2004-11-23 20:03:00
QQ好友和群
QQ空间
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
收藏
分享
提升卡
置顶卡
沉默卡
喧嚣卡
变色卡
显身卡
楼主